说完,他回头瞪着令狐冲,声音压得极低,从牙缝里挤出来:“你疯了不成?还不快向前辈赔罪!”
他心中又惊又怒,这个孽徒是存心要毁了华山派的前程吗?
好不容易能与这等绝世高人搭上关系,他竟然跑出来大放厥词,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?
“爹,大师兄他…他一定是误会了。”岳灵珊也急忙跑了过来,拉着令狐冲的衣袖,小脸上满是焦急,“这位前辈是好人,他刚刚才救了刘师叔一家。”
周围的江湖群雄也纷纷摇头,对着令狐冲指指点点。
“这华山派的大弟子,怕不是练功练傻了?”
“是啊,前辈高人当面,竟敢口出狂言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“岳掌门生了个好徒弟啊,哈哈…”
这些议论声虽轻,却像一根根针,扎在令狐冲的耳朵里。
他看着师父难看的脸色,看着小师妹不解的眼神,又看了看周围人鄙夷的神情,一股巨大的委屈与不甘涌上心头。他没有疯!他说的都是真的!
“我没有胡说!”令狐冲一把推开岳灵珊,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执拗,“师父,你们都被他骗了!此人先前在城外,无故打杀了田伯光,我与他理论,他便一指将我重伤!这等行径,与魔头何异?”
田伯光?这三个字一出,场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。
恒山派的席位上,一直低着头的小尼姑仪琳,听到这个名字,身子不由得一颤。
她悄悄拉了拉身旁定逸师太的衣袖,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说道:“师父,那位令狐大哥…他之前,一直跟那个田伯光称兄道弟,还说要请他喝酒…”
定逸师太的脸色本就因嵩山派之事而不好看,听了这话,更是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她冷冷地瞥了令狐冲一眼,眼神中的厌恶毫不掩饰。
令狐冲还在那里嘶吼,为他口中的“朋友”田伯光鸣不平,完全没有注意到,他敬爱的师父岳不群,那张“君子”的脸庞,已经由白转青,由青转紫。
与采花大盗称兄道弟?为了一个江湖败类,冲撞一位宗师级的前辈?
岳不群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,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,仿佛在这一刻就要被这个孽徒败坏得干干净净!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泽,终于有了动作。
他甚至没有起身,只是端着那杯刘正风重新奉上的热茶,轻轻抬起眼皮,淡淡地瞥了令狐冲一眼。
那目光,平静如古井,深邃如星空。
令狐冲那满腔的怒火和嘶吼,在接触到这道目光的瞬间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,戛然而止。
他的身躯猛地一僵,眼神中的愤怒和执拗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茫然与空洞。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,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。
内堂里,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陆泽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,声音平淡地响起,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聊:“令狐冲,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,说说看,你和田伯光,究竟是什么关系?”
众人屏住了呼吸,齐齐看向令狐冲,想看他如何回答。
只见令狐冲那张茫然的脸上,忽然挤出一个无比真诚、无比狂热的笑容,他挺起胸膛,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,高声说道:
“田大哥,乃是我的挚爱亲朋,手足兄弟!”
“我们一见如故,相见恨晚!我本已与他约好,等他办完了仪琳小师妹的‘婚宴’,便一同去痛饮三百杯,从此笑傲江湖,快活人生!”
“可是!”令狐冲话锋一转,猛地指向陆泽,脸上的表情从狂热变成了滔天的悲愤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都是你!你这个天杀的魔头!你打死了我的田大哥,破坏了他的大好姻缘!你毁了我一生最好的朋友!”
挚爱亲朋?婚宴?此言一出,满堂死寂。
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,目瞪口呆地看着状若疯癫的令狐冲。
陆小凤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,呛得连连咳嗽,他看着陆泽,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。这手玩得,可比他见过的任何手段都要阴损,也都要高明!
焰灵姬更是笑得花枝乱颤,一双美目里异彩连连。
定逸师太气得浑身发抖,“啪”的一声拍碎了身前的桌角,怒喝道:“无耻之尤!岳不群,你教的好徒弟!”
岳不群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他死死地盯着令狐冲,那张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,简直如同地府的恶鬼。
“孽障!”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岳不群的喉咙里爆发出来。
他动了。身影快如鬼魅,一步就跨到了令狐冲的面前。
“啪!”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了令狐冲的脸上。
巨大的力道将令狐冲整个人都抽得飞了出去,在空中转了两圈,重重地摔在地上,口中喷出一口混着牙齿的鲜血,彻底晕死了过去。
内堂之中,死一般的寂静被岳不群那一声压抑的怒吼彻底撕碎。那记耳光响亮得骇人,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。
令狐冲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,最终“砰”的一声砸落在地。
他脸颊高高肿起,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迅速变得青紫,嘴角溢出的鲜血里,还混着一颗断裂的牙齿。他整个人抽搐了一下,便彻底昏死过去。
岳不群站在原地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那只刚刚扇出耳光的手,依旧停在半空,微微颤抖。
他的双眼布满血丝,死死地盯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徒弟,那眼神中翻涌的,是杀意,是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杀意。
“师兄!”宁中则脸色煞白,惊呼一声,连忙上前扶住岳不群的手臂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你…你冷静点!冲儿他…他只是糊涂了!”
她能感觉到,丈夫的身体绷得像一块铁,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,将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徒弟撕成碎片。

